十八军老战士、昌都公安处原党组书记赵钦贵——
“我亲历了解放军和平进军西藏”
本报记者 王玮
赵钦贵一边收看盛大的阅兵直播,一边怀着激动的心情,回忆起了当年十八军青海骑兵独立支队进藏时的种种艰辛。
9月3日清晨不到6点,家住昌都镇马草坝社区的赵钦贵老人就早早地起了床,一番洗漱后,翻出自己在部队时获得的奖章和穿着军装的老照片,反反复复地看,良久不肯放下。快到九点时,他坐到了电视机前准备收看阅兵式,年近八旬的赵钦贵耳不聋,眼不花,腰板儿挺得倍儿直。作为曾经的军人,现在仍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和习惯,他为亲身参与过西藏和平解放和昌都解放事业而自豪。他一边收看盛大的阅兵直播,一边怀着激动的心情,回忆起了当年十八军青海骑兵独立支队进藏时的种种艰辛。
赵钦贵,原名卓马佳,1937年出生于青海铜仁。父母早亡,年幼的哥哥和他早早担起生活的重担,每天种地放牛。1949年青海解放不久,一个排的解放军战士来到村里,就住在他们家,这是赵钦贵第一次见到“金珠玛米”。一个多月的时间里,赵钦贵和战士们朝夕相处,建立了深厚的感情。参军入伍,当一名解放军战士的念头也在他年轻的心灵里升起来了。
进军西藏 强渡通天河
当听说驻青海的部队要招收8名文工团战士的消息,赵钦贵马上报了名,但是他想当的是真正参与打仗的战士,不是文工团唱歌跳舞的文艺兵,就一直向上级领导要求下连队。1951年,赵钦贵的申请被批准了,他被编入十八军骑兵独立团独立支队,准备进军西藏。
部队开始在西宁集结,准备马匹、马料、服装等后勤工作,1951年8月,他所在的十八军独立支队,在青海省香日德召开进藏誓师大会。赵钦贵记得,当时他们的军装都是羊羔皮制成的厚衣服,保暖性很好。骑兵有200多人,藏族战士有六七人,马匹有三四百匹。尽管第一次参加大规模的军事行动,但是他一点也不紧张,反而很高兴,穿上军装,手握钢枪,觉得自己很神气,那年他还不到15岁。
部队很快就出发了,骑兵机动性强,一直走在主力部队的前面,首先到达青海若木岗,那里海拔高,气候恶劣,茫茫大草原上,行军几天都看不到一个人。继续向前行军,就到达了通天河边,这条《西游记》中拦住唐僧师徒的大河也拦住了解放军的去路。上级下令强渡。部队用木头和充气羊皮捆成羊皮筏子,人乘筏子,把马缰绳拴在筏子上,牵马匹渡河。但是走到河中央,马突然受惊,争先恐后往筏子上跳,筏子翻了。那一天牺牲了8名战士,溺死牲畜150多头。
部队又挑选了4名水性好的战士,浑身涂满酥油,喝几大口酒,下河驱赶马群过河,河水冰凉刺骨,马匹还没到河中间就掉头退了回来了。看着这个难关,赵钦贵和另一名来自青海的藏族战士挺身而出,一起下河,用马鞭把马赶回去,赶了几次终于将一部分马匹赶过了河。
后来,后续部队赶上来了,运输队的队长是熟悉地形的当地藏族人,他告诉大家上游半天路程的地方,有个叫做七岔河的地方,水分七路,水势较小,当地牧民常年在那里来往渡河。于是部队改道从七岔河涉水渡过了通天河。
趟过草地沼泽 翻越唐古拉山
过了通天河,部队稍作休整,又开始渡沱沱河,这条河是长江的源头,河流一带,草原上水坑遍布,部队请当地人做向导,在可以通行的地方插上小红旗,后面的部队跟着红旗的指引前行。
再往前,就是海拔6000米以上的唐古拉山,蒙语中意为“雄鹰飞不过去的高山”。部队在这里停下来,做思想动员和物质准备。当年,成吉思汗的大军到达这里,准备进藏,恶劣的气候和高寒缺氧致使大批人马死亡,所向披靡的成吉思汗只能望山兴叹,败退而归;马步芳的部队也曾两次到唐古拉山脚下,打算翻山进军西藏,因找不到路和粮草不足,两次都铩羽而归。部队首长动员大家,要做好各方面充足准备,下定决心征服唐古拉山,一定要解放西藏。每名战士都领到了香烟、仁丹、大蒜、万金油等给养,赵钦贵不会抽烟,也被要求必须抽,防止“打烟瘴”,就是头晕、呕吐、浑身没劲等症状的高山反应。
队伍出发了,赵钦贵走在最前面,一有头晕的情况,就嚼着大蒜,不停地抽着烟。藏族战士的高原反应普遍小些,骡子运输队里有两名汉族同志心脏病发作相继在途中倒下,骆驼运输队的骆驼不适应雪山气候,一些大口喘气,口吐白沫,一些走着走着就轰然倒下,再也站不起来。部队用3天时间全力跋涉越过唐古拉山,牲口倒毙300多头,终于征服了这座大山翻过大山,来到一大片沼泽地前,运输队的牦牛走得慢,赵钦贵一行开始断粮,只能吃马料了,豆子加盐巴煮,在当时没有其他东西吃的情况下,成了最好的美味。到了沼泽地,一片水草下,根本看不出来下面致命的沼泽,经常有骡子掉进去被淹死。不少战士没有马,从骑兵变成了步兵。
一路翻山越岭、一路跋山涉水,部队来到藏北草原。以为可以稍事放松,去没想到考验却接踵而至。一天下午,部队宿营,炊事员正在煮饭,帐篷已经搭好,马儿也放去吃草。突然,锅翻了,帐篷倒了,马一下躺翻在地,“地震了”,原来是朗措附近发生8级地震,上级命令部队连夜急行军,尽快脱离地震区。接下来五天五夜的急行军中,余震很多,山石滚落,部队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,赵钦贵实在困了、累了,就抽根烟提提神继续向前走。
驻扎拉萨日喀则 救灾大生产
1951年12月1日,历时3个多月、艰苦跋涉3600多里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军独立支队终于抵达了拉萨。
那天,风和日丽,阳光明媚。一大早,赵钦贵穿上着呢制戎装背枪跨马,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喜悦。部队除了与严酷的自然环境做艰苦斗争外,未发一枪一弹,未经历过一次战斗,还受到沿途各阶层藏族群众的友好帮助和热烈欢迎,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平进军!
赵钦贵的部队在色拉寺下面的大坝子上搭帐篷驻扎,他印象比较深的是,当时,除布达拉宫、三大寺庙和贵族的石头房子、林卡外,没有多少像样的房子。部队纪律很严格,赵钦贵平时很少外出,有时遇到不友好的藏军向他吐口水,按照部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要求,他都会默默忍耐。
到拉萨后最大的问题是粮食紧缺,长时间的行军后,自带的粮食颗粒未剩,掌握当地粮食的大寺庙、大贵族等反动上层又一再扬言要“饿走汉人”,只好长时间吃的都是空投来的代食粉,藏族战士拿它当糌粑,汉族同志就用水煮糊糊吃。
一年后,部队驻扎到日喀则。赵钦贵和战友们就经常帮附近群众收青稞、挑水,晚上给群众表演节目、放露天电影。1954年,江孜、日喀则发生特大水灾,赵钦贵和战友们立即参与救援行动,他们帮助群众挖出被埋在淤泥中的财产,为灾民提供衣服、被褥、毛毯,帮助百姓开展灾后重建。此后,部队开始开荒种粮,发扬“南泥湾精神”,实现粮食和蔬菜的自给自足。
参加中印战争和左贡平叛
1960年,赵钦贵经过天水步兵学校三年学习回到部队,担任连长,在下察隅参加了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战。他所属的反击部队进攻呷灵公、巴比通、瓦弄等地,俘虏500多名印军士兵。战俘们被送进战俘营后,生活照顾得很好,不仅吃的不错,还有内地产的香烟可以抽。在解放军的感化教育下,移交战俘时很多人当场哭起来,有的战俘对赵钦贵说:“以后再也不和中国打仗了”。
不久,赵钦贵回到昌都军分区独立营。一天晚上,他看完电影刚睡着,就被叫到司令部作战室开会。原来,左贡县发生了武装叛乱。当晚,赵钦贵带部队连夜从昌都赶往左贡,拂晓前到达事发地旺达,发现一个班的战士在驻地被土匪杀害了。土匪抢走枪支后,又杀害了一名治保主任和村文书,抢走了不少马匹。向上级汇报后,赵钦贵带领军分区两个团和独立营全部出动,加上民兵配合,搜山剿匪。
那时是元月份,是一年中天气最寒冷的时候,部队和民兵在冰天雪地里寻找土匪的踪迹,赵钦贵手脚都被冻裂,雪下得很大,随时有雪盲的危险,但他还是坚持在一线指挥战士和民兵剿匪。很快就有当地老百姓提供情报,锁定了土匪藏身的大致范围。一天,民兵发现远处山上有很多鹰在盘旋,立即上前查看,原来土匪在山上没有吃的,就偷老百姓家的牛杀了吃,把内脏和牛头丢弃,引来了觅食的鹰。赵钦贵带领侦察连战士和民兵立即追击,在附近的牧场上打死3个土匪,其余的土匪躲到山洞后,被全部击毙。
进入和平年代,1971年,赵钦贵担任丁青县武装部政委。1981年,他转业到当时的昌都地区公安处,历任副处长、政委和党组书记,直到1992年退休。
赵钦贵,这位半生戎马生涯的老兵这样评价自己的经历:“我亲历了解放军和平进军西藏,又参加过上大大小小很多次战斗,能从艰苦卓绝的行军、血雨腥风的战场走到如今的和平盛世,能看到新西藏翻天覆地的变化,我感到很幸福很幸运!”
记者手记:
向老兵致敬
在收看胜利日大阅兵直播时,赵钦贵对记者说:“当时部队的装备很差,就是79步枪和铁把冲锋枪,但战士们的意志品质非常顽强,战胜了雪山、大河、沼泽等恶劣的自然条件;现在部队装备了现代化武器,比以前有了飞跃性的提升,受阅官兵身上仍然体现出过去那种精气神,体现出奋发向上的精神面貌。这些集中体现了祖国所取得的巨大进步,也昭示着中华民族无比辉煌的未来。”
赵钦贵是一名老兵。老兵,经历了历史上最重要的苦难辉煌。那个岁月离他们很近,但是离南宫28已经很久远。他们中间的很多人,倒在了当年的战场上。还有很多人,已经在后来的岁月里逝去。
今年是西藏自治区成立50周年和昌都解放65周年,老兵这个群体,他们生活得普普通通,简简单单。他们说,活着就已经比他们的战友幸运。任何致敬和感谢,其实都远远不足以担负他们为新西藏所付出的血泪。他们是南宫28永远都不应该被忘记的群体。当繁花落罢,铅华洗尽,南宫28才开始真正地明白和发现,军人的价值与意义在于牺牲、无私、担当和忠诚。